四月十四夜的月亮已经圆了,将无边无际的银光洒下来

    那一轮月亮被荡漾的江水揉碎了,散开了,江面上,磷光点点

    一条官船大约是赶路急了些,错过了码头,只能停泊在河边

    红sè的灯笼挂了起来,照着船头立着的几块牌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督学使者”、“应天学政衙门”一看这些招牌,只要是读书人,就能知道这是zhong yāng派到应天府邸主持嘉靖四十年院试的考官的官船,而大学政就坐在船里面

    这里是大运河位于扬州的一段,虽然地处内河,但受到长江口那边江水的激荡,船还是轻轻荡漾起来,发出低微的“吱啊”的声响

    船舱里有婴儿大约是被这颠簸惊醒了,发出尖锐的哭声

    船首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为首那个男子一身儒衫,大约二十刚出头,眉目疏朗至于那女子,五官端庄,有为些微微发福,丰腴白皙

    听到孩子的哭声,女子吃了一惊:“老爷,儿子醒了,妾身过去看看”

    这人正是蛾子,而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是吴节

    吴节一把握住蛾子的手:“不用管,有ru娘呢,你去了也没用你啊,就是太娇惯孩子他是男人,就得放养依我看来,等断了nǎi,连ru娘也不需要了,直接交给连老三带,也好长些男子气”

    “交给老连……”蛾子失惊地叫了起来:“老连粗手粗交,儿子多嫩啊”

    “你这就不懂了”吴节温和地一笑:“生于深宅大院,长于妇人之手,将来能有什么出息男儿就得穷养,懂得生活的艰苦将来才会有所成就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皮”

    “老爷”蛾子不满地叫了一声:“你说起话来总是一套一套的,生个儿子就这样了,如果妾身生的是女儿,也不知道要被你欺负成什么样子?”

    吴节一笑:“如果是女儿,自然要娇生惯养了所谓儿子穷养,女儿富养只有富养,才不会被穷小子给骗了去”

    蛾子扑哧一声笑起来:“还有这种古怪的说法,你当初不也是穷小子,怎么就把妾身给骗了?”

    吴节哈哈大笑起来儿子是在去年六月生的,到如今快满一岁了,还没学会走路这家伙跟他妈一样,生得瘦小看起来身体也不是太好问题是蛾子生孩子后胖了这小子却死活也不长肉,让人cāo心

    吴节虽然表面上是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可灵魂里却是一个快三十的积年老鬼如今在这个时空有了自己的血脉心中自然是大大的惊喜可他也知道,这个时代充满了艰险和风浪自己固然可以照顾他一生,但生年有限,就算自己再怎么长寿,九十岁出头子孙的路还得靠他们自己走,也因为如此吴节从来不娇惯儿子,并给他取了“吴强”这个名字

    一来是让儿子自立自强二来也算是纪念自己现代社会的生活,这才用了这个极富现代特sè的名字

    老实说,这个名字真是俗气,闹得蛾子不开心了很久

    他这次来南方,表面上是主持应天府院试的学政,其实另外领有一道秘旨监督胡宗宪对倭寇战事

    据说,前线战事打得很不好,呈焦着状态,让嘉靖非常懊恼

    对倭战事这么多年过去了,千万两白银的军费填了进去,结果两个响动都没听到

    如今,朝廷用了吴节的厘金制,让军队自行在地方征收商税,卸掉了一个大包袱,总算是喘过一口气来

    但军队的势力却进一步膨胀,逐渐有了尾大不掉的迹象

    吴节当初献这个厘金制度,本意是让军队在短期内筹集到足够的钱粮,以便尽快解决掉倭寇之乱

    可万万没想到军队一但尝到了甜头,作战反不上劲,生怕一旦没有了敌人,厘金废除,失去了这么一个大财源

    这也是让吴节始料不及的事情,这其中未必没有严嵩的授意,只要将仗打下去,朝廷就有借重他严党的地方

    按照真实的历史记载,就在去年五月东南就该获得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至此,倭寇的力量受损失,逐渐式威,最后被戚继光等人一举剿灭

    可万万没想到战争却因为这个因素拖延下来,到如今,也没有结束的迹象

    这让皇帝彻底的恼火了,并怀疑起吴节的厘金制度是否起了相反的作用

    这可是关系到吴节未来仕途的大事,一旦皇帝觉察出厘金不但无助与战争的顺利解决,反将战事拖得粘了锅,吴节的前程可就算是走到尽头了

    吴节这个时候才痛感自己政治素养不够,很多东西都不过是想当然,就起能力而言,他一个普通现代白领,根本就比不了同时代的政治家们

    还好,皇帝让吴节来应天府主持院试,并巡查东南防务,督促胡宗宪尽快解决战斗这给了吴节一个机会,只要能够用最短时间让胡宗宪和戚继光消灭掉倭寇,废除厘金他吴节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如今的吴节已经是翰林院编撰,皇帝最亲信的贴身秘书,前途一片光明将来再放到地方上做几任封疆大吏,入阁不在话下

    于国于民于己,他都要来一趟

    胡宗宪的浙直总督衙门本设在杭州,可胡大人是什么人物,政坛老人了,怎肯离开中枢之地呆在杭州因此,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竟有两百多ri呆在南京经营自己的人脉

    从去年过年到现在,足足四月,胡大人没有组织过一长成规模的战役,吴节决定去南京见见他,再劝劝他,随便将院试给主持了

    蛾子一直都说想回南京老家,这次正好带她们娘俩出来散散心

    再说,陆畅和陆爽两兄妹也在南京陆胖子那家伙如今是江浙都转运盐使司判官,这两年可发大财了,却喜欢南京的繁华和气象,一直呆在那里,不肯住在扬州

    因此,吴节在扬州扑了空,就朝南京赶去,错过了码头,只能停在半路上

    听蛾子这么说,吴节摸了摸额头,笑道:“当年我们是真的穷啊,好在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也有了儿子,生活总算有些滋味要不,咱们再生个女儿”

    蛾子唾了他一口:“光生强儿就把妾身疼得死去活来,再不想生了,要生,让唐姐姐生活”

    吴节一想起唐宓心中一甜,突然想起临行的时候李时珍说唐小姐也有了身孕,估计是个女孩子

    这……这让吴节心中略微慌乱,一个出家人怀孕,这事传出去不太好,得尽快想办法把她给娶进门否则,我吴节就等着被御使们弹劾成猪头

    正想着,岸上就有人喊:“船上是哪一位老爷,求见上一面,说句话”

    语气中却带着傲气

    吴节心中奇怪,按说自己坐的是官船,一般人见了避之惟恐不及,这人怎么却不害怕,反找上门来大声呼喝?(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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