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明成和霍祯已经在门口停好一辆囚车,不多时便见薄昭牵着卫燕燕出来了。

    那两人见到卫燕燕时眼里也闪过惊艳之色,以往只听说卫防的女儿是个傻的,没想到真人却有这般姿色。

    杜预龙方才被薄昭抢了风头,心里正懊恼着,不快地说:“还愣着干什么!薄昭,赶紧把这女人锁进去。”

    薄昭瞧都没瞧他一眼,解下腰间钥匙开了囚车的门,将卫燕燕推了进去。

    魏明乔等人追出屋子,正见卫燕燕坐在囚车里好奇地摸着栏杆,朝他们挥手道:“魏伯伯,我走啦!”

    魏明乔跌足长叹,重重一拳擂在了墙上,“妖主一死,暝域无人,连燕燕都叫人抢了去……”

    徐丹不忍再看卫燕燕高兴的神色,他揽住魏明乔肩道:“魏兄,现在找到大殿下才是正事,此事便从长计议吧。”

    卫燕燕出门坐过轿子骑过马,唯独没有坐过这样的囚车,她不禁有些兴奋,摸来摸去,碰的车上那把大锁当啷直响。

    杜预龙心烦意乱,回头猛喝道:“傻子!乱动什么,坐好了!”

    卫燕燕吓了一跳,她连忙乖乖抱起膝盖,小声辩驳说:“我不是傻子,我叫卫燕燕。”

    杜预龙对此的回应是一声冷笑,“薄昭,去看看那锁锁好了没有。”

    薄昭骑着马走在前头,卫燕燕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锁好了。”

    “你是监押使还是我是监押使?”杜预龙一敲马鞭赶上了他,“叫你去你就去。”

    薄昭勒住了马,卫燕燕只侧里看见他那双刀锋眼一扫杜预龙,后者顿时退缩了几分,几个狱吏神经皆是一紧。

    薄昭那双眼就是这样厉害。明明他连个监押使也混不上,和他们一样都是华纯宗刑罚司的低级狱吏,可是他天生的便比他们气场高出一截。

    遥想他薄家未曾败落时,也是京都官宦贵族,只可惜如今还不是只能和他们一样,风尘仆仆地干这押犯人的活。

    如此想来,几人对这落魄的贵公子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

    然而眼下他们却不敢吱声。不仅仅是因为薄家还有几分势力,也是因为薄昭是他们中间实力最强横的一个,据说连宗门长老的亲传弟子都不能敌他。

    薄昭拨转过马头,俯下身去查看囚车上的锁。

    卫燕燕有些怕他,虽然眼前这几人都穿着一样的黑衣劲装,但是她却尤其怕薄昭——她听见他们叫他薄昭。

    她忍不住悄悄缩到了囚车里面,澄澈的眼睛盯着薄昭看。

    他生得真好看。

    卫燕燕忍不住在心里想,又吓人又好看,但还是吓人的多一点。他还把刀架在魏伯伯脖子上了呢。

    然而薄昭并不看她。他只是随手一捏那铁锁,随即便抬起漆黑冷冽的眉眼,走马到前面去了。

    囚车摇摇晃晃出了城,上了官道。

    卫燕燕对囚车的新鲜感散去了大半,她开始觉得坐在这笼子里无比别扭,站也站不起来,躺也躺不下,连腿都伸不直。

    她扭来扭去了半天,又不断捏着腿,可还是好不了。

    于是她忍不住开口道:“那个……我们能不能换一换,我也想骑马。”

    前面几个人诧异地回过头来,随即由那个领头爆发出一阵大笑。

    卫燕燕呆呆地看着他们,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杜预龙拍了拍囚车道:“傻子,搞清楚了。现在你是犯人,不是什么大小姐,你就只能在这里面蹲着,听明白了?”

    “为什么?”

    杜预龙冷笑一声,“哪儿来的那么多为什么。本监押使带你认认人,前面的那个是王铮、吴永,这边瞎了一只眼的是霍祯,他旁边是耿明成,我是你杜监押。往后这几天,想叫谁就得叫声哥哥,知道了吗?”

    卫燕燕还是一脸困惑。

    杜预龙踢了囚车一脚,“这傻子。”

    卫燕燕忽然往囚车边上靠了靠,一把扯住了杜预龙的袍角,认真地说:“都说了我不是傻子了。”

    杜预龙没想到她竟然敢当众顶撞,正要发作,卫燕燕的手却忽然往下一拽。

    几乎是猝不及防,杜预龙简直感觉半边泰山压在了自己身上,整个人就一个筋斗硬生生被拽了下去。他脚还卡在马镫里,登时关节咔哒一声脆响!

    后面的吴永即使托了他一把,才没让杜预龙摔下去,脑袋被马蹄踏碎。

    卫燕燕好似很吃惊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歪歪头笑了一下,“哦,不好意思啊,下次我轻一点。”

    杜预龙痛得几乎要昏过去,他皱缩着五官捂住了痛到麻木的脚踝,一偏头正好对上卫燕燕甜甜的笑脸,心底不禁涌起那种对“非我族类”的恐惧。

    吴永走马上前道:“龙哥,没有大碍吧?”

    杜预龙骤然回过神来,低声骂了句妖女,刻意跟囚车拉开了距离。

    就在卫燕燕神游的时候,忽然前面走来了一队人,个个衣衫破破烂烂,蓬头垢面,一手拄着木棍一手拿着破碗。

    “官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为首的女子怀里抱着婴儿,哀哀欲绝,“孩子饿了好几天了……”

    “滚!”

    杜预龙厌恶地拉起袍服一角,“我等是华纯宗修士,你们也敢拦?”

    “你们是哪里来的人?”耿明成低头问道。

    那女人听了华纯宗,已经结结巴巴地退让开来,她哽咽道:“西南郁岭来的,失魂症蔓延,不得不背井离乡哪……”

    “这失魂症竟这般厉害。”霍祯袖着手道,他生了一张娃娃脸,瞎的那只眼上罩着块黑布,“都蔓延到这边来了。”

    王铮笑道:“我们宗主已经拿下了暝域,妖主卫防走火入魔而死,罪首伏诛,相信不久便可完全解决失魂症的问题。”

    那女人连连点头道:“薛宗主大恩大德俺永世难忘,几位真人能不能给点吃的,什么也行。”

    耿明成瞥了一眼那女人怀里的孩子,婴儿已经饿的小脸发黄,连哭的声音都没有了。

    他心里软了一下,便要解开腰间储物袋,前面杜预龙却开口冷嘲道:“往前难民还多着呢,你都要一个个的给不成?”

    耿明成闻言,只好收了手,一勒缰绳走到了一边。

    那女人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尖利的哭声,“求求您啦,往前就是暝域,俺不敢去呀!叫我们这些人饿死在这山道上吗?”

    前面的人已经打马向前,无数双手便紧紧抓住了囚车栏杆,吓得卫燕燕在囚车中央缩成一团。

    “你们要吃的吗?”她小声说,“我没有吃的,但是我有金簪,你看能不能拿去换……”

    她话音未落,数十双放着绿光的眼睛紧盯住了卫燕燕头上的珠翠。

    卫燕燕小心翼翼拔下珠钗来,隔着栏杆缝递过去,心疼道:“这是我哥哥给我买的十二岁生辰礼,小心别弄坏了。”

    “谢谢谢谢!”那女人得了珠钗喜的连连点头,哪里听见了卫燕燕说什么,“姑娘你的恩情,我永远不会忘的!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她生怕有人抢了宝贝,夹在怀里一溜烟跑了。

    剩下的人见她拿到了,更猛烈地涌上来,“还有我!我家有八十老母,病的快死了,急着抓药哪!”

    “我三天没吃饭啦,姑娘行行好!”

    “你三天没吃,我都八天没吃了!不给我我就一头碰死在这车上!”

    卫燕燕慌了神,一股脑儿把耳环步摇摘了下来,都塞进了他们手里,“你别死呀,我就只有这些了……”

    那人死死地盯着她,忽然一个中年女人揪住卫燕燕的衣服说:“姑娘你这衣服好看。金线织的吧,能换不少钱呢。”

    卫燕燕瘪瘪嘴说:“衣服也要脱吗?我会冷的。”

    “脱下来给我吧!”女人哭诉道,“我快饿死啦。”

    卫燕燕慢腾腾地脱下来了褙子,难过地说:“这次真没有了。”

    她里面只穿一件雪色的襦裙,没了发簪,那如水的黑发滑落下来,缎子一般地垂在背后。

    有人却忽然道:“姑娘头发这么长,让我们剪一截去吧,能卖钱呢!”

    卫燕燕慌忙抓住发辫,语无伦次地说:“不行不行,头发不能剪的,我不想剪头发。”

    那些贫民哪里肯听她的,其中一个男人见前面的狱吏都没有要管的意思,大着胆子便掏出剪刀来,伸手就去扯卫燕燕的头发,轻蔑道:“过来吧妖女,你——”

    他话音未落,却骤然爆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卫燕燕红着眼睛,捏住了那一脸横肉的男人的手腕,在那双细白素手下,皮肉脱落,骨头断裂,直到半条胳膊都血泥一般的耷拉下来。

    周围的难民皆是惊叫着后退,卫燕燕死死拽着男人的手臂,噘着嘴不满地说:“都说了你不要剪我的头发了嘛,你怎么一点都不听话啊……”

    “放、放手,求求你放手……”男人痛苦地拖在囚车后面,“姑奶奶,祖宗!是我不长眼……”

    卫燕燕玩玩具似的晃了晃男人断裂的手臂,眼里竟显出一丝娇憨来,“那可不行。你剪了我头发,我要你赔。”

    她接着往上捏男人的胳膊,在她的手下,那骨头就像枯枝那么脆,好似轻轻一碰,就一截截地断下来。

    “我赔,我赔。”男人疼得眼球爆突出来,他慌不择路地举起剪刀,照着自己的发冠就是咔嚓!一刀下去!

    那剪刀锋利的很,他一半头发霎时脱落下来,形容极为滑稽可笑。

    “这样还差不多。下次不要做坏事了哦。”

    卫燕燕微笑着松开了手。那男人随即噗通从囚车上滑了下去,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前面几个狱吏都诧异地回过头来,正见灿灿艳阳底下,小姑娘举起了白嫩嫩的双手,欣赏似的细细打量着,那手上的血污,一点点被吸收进了皮肤里,直到重新变得光滑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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