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卫燕燕缓缓瘫软到地上的瞬间,两道黑影从滂沱暴雨中凌空而来。

    二人皆是黑衣黑靴,为首一人手执行卯罗盘——这是专门定位传送的法器,也只有华纯宗这样的大宗门才有。

    另一人人猛然掀开了兜帽,愕然看着一地横尸道:“这是怎么回事?”

    薄昭眯起眼睛,在耿明成死的时候,杜预龙便向华纯宗传信,那时说过会有人来路上接应,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来的这般及时。

    手执行卯罗盘的人慢慢掀开兜帽,他生一双锐利鹰眸,若非左脸上一道蜈蚣般的骇人旧疤,那张脸堪称英俊。但是现如今这道疤牵动着皮肤,只显得他古怪孤僻。

    来人正是刑律司司主章铤,他原本不应为羁押犯人这样的小事惊动。但暝域极受宗主薛心传重视,现如今他办事不力,迟迟抓不到卫防长子卫令麟,当然不容许卫燕燕再出一丝纰漏。

    章铤细细查探着尸体的死状,手法皆罕见残忍,杜预龙已被活剐而死,吴永全身成了一滩血泥,王铮修为尽失,还被人断了根。

    他目光漠然扫向薄昭,“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

    刹那间薄昭已想好了说辞,他对华纯宗向来没有几分情义,方才那“灵核”的话又引起了他不少怀疑,当下还是掩下卫燕燕这古怪的能力为妙。

    “回司主,监押使等人皆为狱吏霍祯所杀,而且属下怀疑他与皇室有关。”

    章铤眉心一蹙,薄唇细细玩味出两个字道:“霍祯?”

    “司主,”他身后随侍阮肇附过去道,“也是此番随行的狱吏。出发之前属下曾查过他们的背景,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再查。”章铤不紧不慢道。

    他缓缓在庭中步过,目光却倏忽集中到了薄昭身上,“依你看,他既是皇室送进宗门的奸细,又为何要暴露杀你们几人?”

    “因为在他出手杀耿明成之后,我们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怀疑。”薄昭眸光落在死得最惨的杜预龙身上,反正死人不会说话,他便道:“是杜监押先识破的。”

    章铤和薄昭的目光在黑暗中碰撞,他的神识探查过薄昭灵脉——八条灵脉都被挑断,废了他从此修道之途。

    “你就是京都薄家那公子吧,”章铤目光如同尖锥,“你们家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过我宗门一向不阻拦京都诏令,请节哀。”

    薄昭刀锋眼霍然挑起,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司主这话是何意?”

    “原来你还不知道。”

    章铤将目光从死人身上移开,唇角勾出寒凉又刻薄的笑意,“就在昨日,你全家已被明皇下令处斩了。”

    刑律司正堂内明灯高悬,章铤换下湿透的外袍,往椅上一坐,便翻看起了暝域的卷宗。

    “司主。”阮肇为他收拾好湿衣,“您真信那薄昭的一面之词?”

    “明面上看,他说的倒是处处合理。”

    章铤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口,执起狼毫毛笔道,“霍祯是明皇的细作,明皇都已经放过了薄昭,那霍祯自然也不会动他。至于那妖女是个傻子,也没有杀的必要。虐杀的手法也解释清楚了,说是杜预龙等人曾经也羞辱过霍祯。”

    “可是只有一点。”

    章铤的鹰眼里忽然冒出精光来,“三人死在院子三处,杀手的站位应该是院子正中——正巧是那妖女囚车所在的地方。”

    阮肇忽的一惊道:“这么说,司主您是怀疑那傻子?可是她分明没有修为……”

    章铤笔锋一停,厌恶地皱起眉头,“妖物的手段层出不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说到妖物的时候,那条刀疤可怖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谈到了什么令人极为恶心的东西。

    卫燕燕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间狭小的牢房里。

    牢房四面皆是阵法加持过的厚厚石墙,没有门,只有顶上有一扇高高的小窗。

    卫燕燕好奇地摸了墙一遍,奇怪,没有门,我是怎么进来的?

    她研究了半天,研究不透,便扒着高窗往外看。

    外面是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接着便是一堵高墙,虽看不见地面,但是能看见远方青绿秀美的山峰。

    在最远端是一座奇峰突起,峻拔深杳,如天上钉入大地的一柄利剑。

    在山峰之巅,隐约可见一座白塔,塔尖没入云霄。即使远到看不清塔型,可只一眼便让人觉得清心明目,塔的周身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灵气。

    卫燕燕隐约想起来,她上一次见这么浓郁的灵气,还是在爹爹死的地方。

    她正在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听见外面一声高呼,“提审暝域妖女!”

    卫燕燕当然没意识到这是自己,可是随着那一声,她趴着的墙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门洞,卫燕燕一个没踩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急,透着一丝不耐烦,“提审暝域妖女!”

    既然是出现了门,卫燕燕便从门里走了出去。房间外面是一道狭长石廊,她这才看清,临近自己房间的旁边,还有许多相似的房间,上面都有一个个眼睛似的高窗。

    卫燕燕轻轻伸手去摸了摸旁边房间的墙,正想着里面有没有人,高窗后却忽然出现了一张脸。

    ——那说是一张脸,其实是个熊头。黑熊双目皆被挖去,脸上的毛如同被滚水烫过似的一块块脱落下来,露着生疮的皮肉,显得分外可怖。

    “放我出去,出去!”黑熊口吐人言,张开的嘴里利齿皆被拔去,他发出的声音混杂着人声和兽吼,几乎撕裂耳膜,“出去!”

    卫燕燕惊奇地睁大了眼睛,走到窗下小心道:“你怎么了呀?”

    黑熊的身子猛然一抖,他空洞洞的眼窝看向卫燕燕,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颤音,“王上……?”

    卫燕燕摆摆手,“你说我爹爹吗?爹爹死了。”

    黑熊却骤然利吼起来,仿佛疯了一般的冲撞着墙壁,“王上啊啊啊啊——”

    石廊的尽头,忽然出现了两个狱卒,他们拧住卫燕燕道:“聋了么?听不见传唤令?”

    “什么传唤令?”

    黑熊粗壮的爪子摇撼着窗口铁栏,明明那双空洞的眼窝里已没有眼珠,卫燕燕却忽然从中感觉出一股绝望来。

    “尔等何敢?!何敢辱没我暝域王上啊……”

    那震慑魂魄的声音让卫燕燕倏忽一惊,心尖不受控制地跳疼起来。

    她被连推带拉地带过九曲回廊,直到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炫目白光。卫燕燕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她已经置身在一处圆台上。

    圆台周围皆是深不见底的白雾,再往上是一个个神龛似的座位,座位上坐满了白袍修士。卫燕燕一出现,头顶便传来了纷纷议论。

    卫燕燕正环顾着看,忽然锵然一声贯彻了整座殿堂,不清楚那是何乐器发出的,听到的瞬间却让人神魂一紧。

    堂中霎时静了下去,一个坐在较低位置的修士站起来,清清嗓子道:“诸位都知道,近来失魂症在本宗周围大规模爆发。病人形容痴傻,严重的还会惊厥而亡。我等以为,此事与暝域脱不开干系。但如今卫防已死,特将其女儿提来任诸位真人决断。”

    “妖女!”章铤一身黑袍,在众多修士中格外扎眼,“还不将你们谋取魂魄,荼毒生灵的原委细细叙来?蚀川之主卫防,到底是如何引发失魂症的?”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了卫燕燕身上,她歪歪头,“我不知道啊。可是我爹爹都几十年没出暝域了,失魂症出在华纯宗周围,不是你们的问题吗?”

    殿堂之顶漏下一点阳光,将正中少女的眼睛照得璀璨夺目,那眼中泛着稚子的神色,便是对华纯宗最大的嘲讽。

    她刚刚说完,头顶立刻传来数声窃窃私语,“真是胆大包天,不认罪也罢了,竟还敢污蔑本宗……妖族果然卑贱狡猾……”

    章铤往座上一倚,哼笑一声道:“不说?一百下敬天鞭,保准就说了。”

    离上次痛昏过去,到再醒过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殿堂顶上的阳光逐渐变得无比渺茫,仿佛一颗遥不可及的星辰,又仿佛一柄明晃晃的利剑。

    悬在头顶一晃一晃,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

    敬天鞭叫的好听,华纯宗说这是鞭罪人清正道,故鞭的每一下都是敬天法祖,告慰天地神灵。可是卫燕燕不知道它清了什么道又敬了什么神,只知道这东西打人很疼。

    真的很疼,疼得她哭了好几次。

    后来就不想哭了,她仰面躺在那丝阳光下面,想起来薄昭。

    他为什么不见了呢。

    薄昭说过,他不是她爹爹,也不是她哥哥,大概这就是为什么他不在这里了吧。

    卫燕燕听见他们说的话了,真希望哥哥不要被他们抓到,因为他们打人实在是太疼了。

    这处行刑台,名为日月会殿,乃是各家仙宗聚审罪大恶极之人之地。

    此地虽在华纯宗地盘内,但却按照各家仙宗共同制定的规则运转,各类用刑都有规定,章铤不方便对这妖女直接出手。

    章铤眯起眼睛,他原本以为敬天鞭就可以解决这妖女,没想到竟然不起作用。他当下一挥手道:“把证人带上来。”

    不出片刻,坐上修士便都听见一声低沉愤怒的虎啸,瘫坐在地上的卫燕燕猛然直起了腰身。

    她心脏不安地突突跳着,好像要从喉口里滚出来。

    侧门的天光猛然一亮,卫燕燕清晰地看见,两个修士连拖带拉地拽着一只巨虎进来。

    花斑猛虎双眸猩红,俨然是妖力催发到极致的状态,然而他身上经络却钉入了数十根粗大的铁钉,封住经脉流动,让他使不出一丝灵力。

    卫燕燕搁在膝头的手轻轻颤抖起来,她低声说:“魏伯伯……”

    猛虎在看见正中跪坐着的少女的一瞬间,霍然弓起了腰身,发出一声震天撼地的啸吼。两个修士齐齐拽着手中铁链,如雷电般的灵力顺着铁链盘旋而上,猛地将魏明乔击落在地!

    “妖女。”章铤缓步走到行刑台中央道,“可认得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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